毛柯柯:山村故事

来源:搜狐    作者:毛柯柯    人气:    发布时间:2019-08-23    

作者:毛柯柯

山村面朝向东海,东山是这个山村的村名。我站在窗前眺望,四面云山秀似画卷,万家烟火美若仙居。这个有着300多年历史的古老山村,从最初的仅一户周姓人家,到兴旺时的近千人口,在悠悠岁月里,如烟往事留下的都是故事……

图:溪口镇东山村石牌坊

求生路之变

在我少年时代,从东山到溪口是非徒步而不可的,五公里的路途有两、三公里需要爬山。山路或穿越稻田、水塘;或紧贴陡坡、沟壑;或途经竹山、松林;或跨过石桥、溪流。在山路的半腰之间,有一块不大的平地,座落着方圆内蛮有名气的庙宇,人称玄坛殿是也,这是绿荫遮盖下的人文景观。殿内凉爽清净,庄严肃穆;殿旁有参天古松,均枝繁叶茂,苍劲挺拔,即使三、两个人也很难抱得住它,让人感觉到“山涧依硗塉,竹树荫清源”的轻松。

相传很久以前,玄坛殿一带常有猛虎出没,并伤害路人。为此,周边的村民集资建了此庙,庙里的菩萨怒目圆瞪,一只脚踩着虎头,一只拳高高举起。说来奇怪,自庙宇建成以后,老虎还真的消声灭迹了。如今,玄坛殿的香火十分旺盛,远近香客络绎不绝,他们不辞辛苦,虔诚有加,许愿还原,祈求平安。

东山到溪口的山路,应是祖辈们用双脚走出来的。我小时候所走的趟数已无法计数,那阵子山路的许多处还青岩裸露着,高高低低,磕磕绊绊,成为人们行进中的障碍。当然,也有人工修缮过的路段,像平缓处则顺势铺就了鹅卵石,而陡峭的地方,则由石匠琢刻出规矩的青石条垒砌成台阶。山路是弯来盘去,隐隐现现的,有几处40度角左右的陡坡,长达数百米,让人望而怯步。在曾经的岁月里,多少挑担负重的农民,自然养成低着头,一摇三晃,一摇三晃的攀登姿态,其中的艰辛艰苦,是可想而知的。

美丽风光下的艰辛岁月,世世代代的东山人走这段山路早已走怕,为了生存,子子孙孙还得不停地走下去……

这些年来,溪口到四明山全程通车,公路蜿蜒宽阔,行驶畅通无阻。以车代步改变了山里人出行的习惯,山路逐渐变成:绿苔石阶挂,枝草古道遮。这几年,由于出现了许多登山爱好者,让丛生杂草下的山路再现真容。更可喜的是,从山脚到东山的道路,已经由积德行善的人们,或出资,或出力浇筑上了水泥,缓解了人们攀爬时的难度。

对于山路的行走,人们从最先为了生存,到如今注重健身;从过去的内心打怵,再到眼下的主动亲近,这一华丽转身所揭示的现象,记录下的是古老山村百姓生活的变化

图:当年令一辈辈东山人打怵的生存之路,如今已成为登山爱好者的健身步道(春景)

图:冬景

山村之起源

在入村的道口,高大的石牌坊尤为显眼,其中一幅对联概括了东山的景象:

四时韶光,甘露和风旭日。

一庭景色,碧桃翠柳春花。

……

话先从奉化溪口的四明山说起,此山之中有一座海拔八百米高的山脉,曰雪窦山,这是四明山中的第一高峰,有“四明第一山”的称谓,汉代时期,雪窦山已享有“海上蓬莱”的美誉。

雪窦山群山环列,阡陌纵横。宽阔的平地上建有一座寺院,这就是享誉中外的雪窦寺。雪窦寺作为弥勒佛的道场,是我国五大佛教圣地之一。

古往今来,游历过雪窦山,雪窦寺的文人、学士无以计数,为自然景观,人文景观留下的文章、诗词也数不胜数。我印象深刻的一幅对联这样写道:

四面青山,山山朝古刹;

环列翠峰,峰峰叩弥勒。

描述的真好。

东山在五岙山头,也算是很古老的山村。村庄与雪窦寺的海拔基本等高,相距仅有两、三公里。我曾登高站在外岗头之巅,宁波电视台、雪窦寺,千丈岩、妙高台以及里村、西坑、三十六湾均尽收眼底。在我小的时候,水稻、茶叶、竹笋,还有红薯和玉米是东山主要的农产品。眼下的东山,已是小有名气的花木之村。

明末清初,东山尚无人居住,多数田地和山林均属溪口周家人所有。

有一年春季,一溪口周姓男子像平常一样,带着午餐到东山播种玉米和番薯,他将冷饭包挂于树枝,直劳作至正午时准备用餐,发现米饭仍旧温热,恰好食用,由此判断东山这个地方,应该可以休养生息!于是带上妻儿定居东山,这是东山周家人的第一代祖宗。后来这位老祖宗将两个儿子分别安排在上下两地居住,住在高处的为上周家,住在低处的为下周家。如今,人们依然以上周家、下周家相称,凡周姓子孙,都是这两个儿子繁衍下来的。

老一辈人传说,早在十八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某日,有一位董姓汉子挑着一担行李,携已有身孕的妻子并十一岁男童途经东山,在登高远眺之中,溪口、新建、畸山、大埠,以及更远的江口都看得一清二楚。丘陵、剡溪、稻田在薄雾的笼罩下,若隐若现。一片片青砖黑瓦的民居,炊烟袅袅,勃勃生机。心中顿时升起江山如此多娇的喜悦,便有心落脚于此。后在征求周家人的意见时,得到委婉拒绝的回复,便只好择路从庙下、黄涧水坑下山。

或许是老天有意,当三人行至玄坛殿途中,妻子突发腹痛,遂产下一婴,无奈之中,只能折返东山,其时天已擦暗。周家人得知之后,也是慈悲为怀,容留下了这一家四口。这董姓汉子就是东山董氏第一代祖宗,曰华祯公,十一岁男童即富金公。岁月无痕地走过了249年,董家人已在东山扎根发芽,世世代代农耕为生,子子孙孙勤奋持家,至今已繁衍生息数百口人。

如今,周姓、董姓依然是东山的大姓。现在的东山村委会,由横涧水坑、横路下、兰田湾、田孔、大松头、岩下等诸多自然村组合,村民的姓氏也增加有蒋、冯、杨、唐、徐、汪等,以至于更多。

图:站在东山村,云雾下的溪口若隐若现,尽收眼底

外婆家记忆

我童年和少年的部分时光是在东山渡过的。依稀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外婆带我回东山,那是在新建村吃了晚饭才出发,过了剡溪的洋桥,又走三里多平路,来到山脚之下,天都模模糊糊地黑下来了。月亮在薄云中穿行,外婆一手牵着我,一手压着膝盖,两步三喘,缓慢上行。只觉得头顶松冠迎风作响,脚下山泉击石咆哮。我实在走不动了,就地坐下,外婆略等片刻说:柯柯乖,我们走吧,走走会到,坐坐不会到!……

好不容易走到了玄坛殿,外婆先拿起一只竹罐筒,从大木桶里舀出茶水递给我说:先喝一口荡荡嘴巴,再慢慢喝。茶水依然温热,带着清香的草药味。后来,我在往返于东山、溪口时,总要在玄坛殿歇歇脚,碰巧时会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从山间走来,他手摇扇子,肩担茶水,到了玄坛殿,他先把隔夜的陈茶倒掉,洗净茶桶,再缓缓倒入新茶,这样的义务是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延续的……

不知不觉,外婆和我把新凉亭,玄坛殿,黄涧水坑,东山庙全都甩到身后,家到了眼前……

我们进村时,各家已熄灯就寝,万籁俱寂的山野,狗吠划破长空。外婆站在大门外,从大襟衣衫的口袋里掏出老式铜制钥匙,嘎嘣一声,打开黑漆大门上元宝状铜锁,两扇大门在吱嘎嘎,吱嘎嘎的响声中敞开……

外婆家是两层砖木结构楼房,始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,为五间两弄格局。屋前有百十余平米的道地。外婆摸索着打开了灶屋间的门,熟悉地从灶台中拿到火柴,点燃美孚灯罩好,便手端着灯盏,把灶屋间、账房间、中央间、后半间、楼梯间,以及楼上各间都巡视一遍。外婆是三寸金莲,走路的着力点在脚后跟,每一步都像拐棍在敲地板,咚咚咚地作响。

橘黄色的灯光跟着外婆的脚步移动,屋内的老式木家俱古朴深沉,淡淡的霉湿气味在空气中飘动。我寸步也不敢离开外婆,直到她给我铺好床铺,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……

半个世纪以前,生活中因食物匮乏的饥饿窘相,在东山多数家庭里都有体现。宁波人有食咸货的习惯,冬瓜糊、咸菜汤、苔菜、腌蟹蛊在东山是全年的常羹,可以说是塞饭榔锄。我外婆家条件算好的,但像黄泥螺,咸蟹酱,黄鱼香,龙头烤等“大菜”,一年也很难得在餐桌上遇见。有一天,母亲专程从兰州回乡接我,午餐时外婆特意关照我,把炖了多次菜的鸭皮夹入我的饭碗。这块从鸭脖颈上脱落的皮囊,已经炖的皮松肉淡,毛孔凸起,毛根残留。我几乎没有经过咀嚼,就狼吞般虎咽至腹中,母亲望见我抬着小脑瓜,舌头还在嘴唇边沿不停转圈,那馋相犹存的样子,她的眼眶湿润了。后来,我无论长到多大岁数,凡但餐桌上有肉菜,尤其是红烧肉,或者鸡肉,母亲总用眼睛盯着我,敦促我多吃几块,否则就表现出生气。不过,除了在藏地插队的那段岁月,随着生活和饮食结构变化日趋增大,我再也没有体会到童年时吃鸭皮的香味。

图:东山村一角

有一件事,我是一生难忘。那天我给外婆读母亲的来信,得知母亲很快要回东山养病。虽然好久没有在母亲身边生活,虽然都有了陌生的感觉,但在母亲到家的前一夜,我依然兴奋地睡不着觉,想见母亲的迫切心情,很难用语言表达。黎明时分,我扛着小扁担,跟随在外婆身后,在林荫小路上穿行,心情那个快乐啊!到达溪口的上街头,我们先买好透新鲜的肉菜,再去长途汽车站等候,天将将大亮……

我看见母亲从车上走下来,她看起来很瘦,灰色外套有点肥大,晕车的缘故,面色显得很苍白。她和外婆打了招呼后,转身看见我瞪着大大的双眼,傻傻地站立着,便弓下腰拉起我的一只小手,低声细语地说道:柯柯啊,见了妈妈怎么不啃声呢!我还在陌生的气氛中,猛然回过神,便小声喊了句“妈!”急转身,整理起母亲的行李。

我把布袋系好后,熟练地挂到扁担两头,弓腰把头钻到扁担下,忽的起身准备迈步时,母亲急忙抓住扁担说:放下!放下!我自己来挑。

外婆看着母亲说:你长途乘车,多少疲劳,让柯柯去挑,让柯柯去挑,他能够挑得动的!

我接过话题:我每月要和外婆从溪口挑米回东山呢,每天还要抬水,放学以后和外婆抬屙缸积水浇自留地,现在能挑动六、七十斤柴草呢!然后看了一眼行李,又说:嘎一眼眼东西,我随势挑挑,还能咣——咣——咣奔了走呢。母亲听我说完后,低头发现了我脚上的草鞋,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……

一路上的聊天,母亲发现我满口浓腔纯调,土的掉渣的方言,便纠正我要说普通话。之后的生活中,母亲只用普通话与我交流。现在想来,母亲真有远见,母爱很是伟大!

同学与少年

东山山清水秀,人与自然从来都很和谐,有人归纳:

胜境忽开,书声茶礼延古趣。

生机最乐,鹊喧蝉鸣助天和。

我对东山形成深刻印象的时间,大致从1968年开始,这缘于我有两年读书的经历。同学之间的摔跤、砍柴、戏耍,增添了许多乐趣和友谊,每天的时光都感到充实,无忧无虑,两小无猜之情,把许多小伙伴的名字刻在了我的心头。

图:2019年春夏之交,作者和东山村部分老同学们的东北行

东山那时候是生产大队的建制,学校设小学和初中两部分,为五加二的学制,就读的学生达到一、两百人。校舍利用山腰间东山古庙的房屋,地理环境优美宁静。我家的位置在学校对面的山上,上学之路要盘来弯去,经过下周家有一个挺大的池塘,之后要走在一小块一小块阶梯式水稻田的田埂上。校门的右下方有一块缓坡,人工修整出来后作为学校的操场,它比正规篮球场大不了多少,男生踢足球的时候,稍不小心就会踢入坡下的竹林里,一滚下去就是几百米深。操场东边的青石台阶旁,有几株树冠硕大的金桂,每年农历八月,橘黄色的桂花串布满枝头,芬芳漫天飞舞,香飘整个校园。

图:东山小学外景

古庙为四合院式的建筑,坐北朝南,二层砖木结构,大大小小有十数间房屋,分别作为各年级的教室、老师办公室和教学用品库房。庙宇正中原先供放菩萨、神像的平台,改造成为学校或村里开大会时的主席台。主席台下方,放着自制的木头乒乓球台,台面中间的一排青砖,算是球网,球案看起来很粗笨,但却是学校最好的体育器具。每当下课的铜钟敲响,各班学生都会夺门而出,蜂蛹扑向球台抢夺球拍,落后的人很快排成长队,对手们都以三个球为限,胜者坐庄,败者换人。印象中周海表左撇子挥拍,打得比较好,我班里的董信校,周志国,徐庆浩,徐志道都很喜欢乒乓球运动,我的乒乓球技艺,也是在那时练习出来的。

在乡村学校读书,同学之间有亲缘关系是正常的事情。我们班周家人里的志明,志国、瑞女及永年,他们是堂兄妹关系,而多妹、岳军、海表则是小一辈的堂兄妹;而在董家人里,信校、安锵、代梦、建儿,他们都是禄房子孙,信校的辈分最大,是安锵的小叔,又是代梦、建儿的小叔公,像这样祖孙三代同班同学非常普遍。我是董家禄房外甥,和安锵是表兄弟。既然成为同学,彼此之间就都直呼其名,遇到不高兴事也会发生矛盾,彼时谁也不让谁,在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基础上,动口的杀手锏是大声呼唤对方爹娘,或者爷爷,奶奶的名字。这样,长辈与晚辈争吵,就显得很吃亏,很尴尬。

我们读书的时候,时常会有花头百出的调皮发生。有一天,信校,岳军我们仨想弄到几支粉笔去校外写字玩耍,于是悄悄跑到学校二楼,从破损的门板洞钻入库房内,找寻时我与信校隐约听见楼梯有脚步声,就连忙钻出门洞躲在屋柱之后,而岳军的因注意力集中于找粉笔,待听到脚步声为时已晚。当他的脑袋刚刚从门洞钻出,眼前是一双大脚,吓得连忙抬起头来,看见的是老师严肃的目光,便赶紧低下头来,只觉得哒——哒——哒——哒,脑子揪雨点般敲了下来,岳军的眼泪水顷刻流了出来,人也一下子萎落了,我和信校笑得不敢出声,至今说起还记忆犹新。

我们的读书生活和今天孩子比较,实在有天壤的差别,那会儿家长们都不操心考试成绩;平日老师也不布置课外作业;像补课,辅导,兴趣班更是闻所未闻,我们读小学时的课余时间,多数用在参加农业劳动。女同学放下书包就得背上背篓,或割猪草,或采马兰头野菜。男同学则要承担砍柴,抬水,种自留地的任务。我的砍柴本领都是跟随同学学会的,几年功夫,磨刀,砍柴,削竹幂、绑柴草及使用冲担、垛柱等,我都十分熟练了。东山人在没有使用煤气、煤炭之前,柴草是唯一的炊事燃料,人多山少,柴草稀疏,我们看见黄阔狼、野杜鹃这样的硬柴,眼睛都会红起来。即使这样,我们从小都有对山林里松柏、古樟、梧桐、毛竹等植物保护的意识,绝不会随意砍伐。人多山少,砍柴的足迹拉网式遍及到长坑山、对头山、茅坪、横路下、茶园坑、雪窦山、妙高台、大山一带。有一天放夜学,我与安锵,海表,信校,岳军去大山砍柴,因过于蛮心,我砍的柴有点挑不动了,但又舍不得丟弃,便咬牙慢慢挑着下山,路上歇了几歇,几个同学等不住走在前头回家了。我走到上周家时天已完全暗下来,不想冲担滑脱,柴绑断掉,我饥饿难耐,束手无策,此刻志明晚饭后缓步上山,见状后二话没说,接好了藤蔓,三下五除二捆好柴担,一直帮我挑到家里的锅子间放下,然后转身离去。

志明是我们的班长,他与弟弟志国在同一班级,所以志明的年龄比我们要大一点,他成绩优秀,自尊自律,意志坚定,不善言笑,写得一手好字,深得老师喜爱。他在同学中的威信很高,是东山读书时的“终身制”班长,以后推荐到武岭中学读高中,他仍然是班长。志明少年老成,性格稳重,这使他后来事业有成。他弟弟志国性格活泼,喜笑颜开,顽皮有余,兄弟俩可谓一文一武。哥俩的母亲早逝,童年非常艰苦,在他们的母亲去世那天,志国尚不谙人事,总要扑近娘身找奶吃。他们的父亲不想让孩子吃苦头而没有续弦,学龄时还刻意让俩兄弟在同一班级,以便互相照应。信校也有艰难的童年,他幼年丧母,其父又久病卧床,兄弟姊妹多达七、八个。我记得有一年大雪纷飞,他的手臂在胸前交叉,两手插在裸露着棉花的黑色棉袄的腋下,瑟瑟发抖的身躯,让单薄而又补满补丁的裤筒子不断晃动,脚上的布鞋没有提起后跟。他坐在教室里,依靠黑黢黢破旧的碳火盆里几块暗红的碳块取暖。不过他头脑相当灵活,学习也刻苦用功,是乐天派的性格,整天都嘻嘻哈哈,与人为善。

瑞女读书时是高挑的身段,白白净净,比较文静,很少有开玩笑。有一年夏日的晚饭后,明月当空,群星璀璨,知了的吵闹此起彼伏,田里的蛙鸣随声附和,喧闹与寂静交织更替,相当迷幻的山村之夜。我们七、八个同学聚在一起,围绕着茶厂玩起捉迷藏……轮着信校捉的时候,大家都四散逃开。急忙之中,我与瑞女一同躲入茶厂一幢柴爿后背,在狭小的空间里蹲下,当信校的脚步距离我俩半米距离,仿佛就要看到我们了,瑞女异常紧张,双手攥拳,屏住呼吸,心脏咚、咚、咚地直跳,直到信校转身离开,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……

图:志民、信校、志国童心未泯

多妹是岳军的同桌,给我留下蛮深的印象。她面色红润,眼睛尤其大,同学们都叫她“多大眼”,她个子不高,清清爽爽的红底碎花棉布外衣,很有男孩子的性格。初到东山小学,多妹坐在我的身后,上课时绝不允许我靠到她的桌子,一旦挨着就会用笔头狠狠戳我后背,我对这样欺负生头人的举动,也回头怒视过,她居然毫无惧色,还睁着大眼对视,嘴角上挂着得意的微笑,眼睛里好像在说:

怎么啦,我就戳你了,你能奈我何!

唉!想到多妹的阿哥老五,在学校也是出格的顽皮,而且打起架来也蛮厉害,他又高我们一级,好汉不吃眼前亏,只能忍声吞气了……

读书的时光一天天过去,也记不清楚从哪一天开始,我对多妹的印象发生了变化,好像就在一个瞬间,我突然发现她不仅学习好,而且很直爽,很善良。打这之后我就确定不再在意她用笔头戳我,不知是我再没有靠到桌子到缘故,还是什么原因,多妹从此不再戳我了,人也变化的越来越淑女了……

我小时候没有见过甘蔗的样子,玉米杆对我们来说就是很好吃的零食。每当秋季来临,拌掉了老玉米的秸秆还在田地里竖立着,到干透了就是灶房里的柴火。我们砍柴路过玉米地,总会钻入秸秆中,选择粗壮且表皮略泛红色的从根部砍下来,在刀口处咬上一口,有甜水流入口中的,即削去脑尖,留下五、六十公分长,用门牙磕掉硬皮,将秸秆心在嘴里咀嚼,吸尽糖汁后吐出渣头,边吃边耍,毫无忧虑!

山里人生活

我们学校礼堂的主席台,也是村里召开大会的场所。“文革”时期的东山,虽说交通靠双脚,通讯得人跑,但对重要精神的传达还是及时的。大队召开大会多数安排在晚饭之后,譬如动员大会、传达大会、批斗大会,那是隔三差五地就要召开,有时候学生也要参加。每当会前、会后,手电筒的灯光星星点点,高低错落,在洁净漆黑的夜晚,特别明亮,仿佛萤火虫的晃动。

记得有一次传达已经被打倒的浙江省领导江华的罪状时,中间要喊一阵口号,领喊者是我们学校的女老师,当时还是个大姑娘,应该是过于紧张,她在喊“打倒江华”时,竟然喊成了“打倒江青”,她的话音一落,与会者惯性式举起拳头,稀稀拉拉刚喊出“打倒”两个字,声音便戛然而止,几秒钟的反应后,有一人突然喊到:把反革命分子某某某押起来!于是有人冲上台去,会场秩序大乱,会议只能散掉。第二天晚上大会继续,接受批斗的则是那位女老师,如此连续数日,她那粗大的辫子被揪的散乱无章,每天必有长发落地,人就在这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。

图:东山小学露天礼堂

东山人一直坚守传统的礼仪习俗。我的一位舅母便是这样,比较讲究传统礼仪,一日生活习惯都延续老辈人的观念。譬如在亲属间的称呼方面,总要把自己降低一辈,按照儿女称呼来称呼。我外公,外婆本是舅母的三叔和三婶,但舅母一直以三叔公,三婆婆称谓。有一年酷暑,我外公从上海回到东山,我经常看见舅母送来刚刚掰下来的嫩玉米,或者采摘来的新鲜菜蔬等。她走路大步流星,手挎重重的篮子,一只脚刚迈进大门,嘴里就喊着:三叔公,刚刚从地里掰来的嫩六谷,透新鲜喔,赶快煮煮伊当点心吃。多数的时候,舅母倒下东西即反身回走,来去匆匆,十分忙碌。

在汽车不达东山的年代,所有物资进出,完全依靠肩挑背扛。那时候,扁担、垛柱是每家必不可少的劳动工具。东山人的扁担比较讲究,挑一百大几十斤,或者两百斤以上的重物,扁担必须是两头翘起的,尤其是扁担的前部,上翘的形状像航空母舰上舰载机起飞冲刺时的跑道,一般人根本不会使用。扁担的用材必须是毛竹,这里面选料,制作工艺都有相当的学问。材质硬了不行,软了也不行,既要考虑到肩膀的适应度,舒适度,也要考虑到挑起担子走路要有范头,还能减轻压力。做扁担要选择生长多年的老毛竹,而且应该是生长在陡峭一点的坡地上,即竹笋先横着出头,再转弯朝天,让根部自然形成一个圆弧,同时,根部的竹节尽量密集一点为好。当一个后生家进入好劳力时期,都会制作一副适合自己的新扁担,一副好的扁担往往可以伴随主人到终身。用了很久的扁担,在身体汗水浸泡下,在与肌肤接触中的滋润下,竹子会变得温如玉,红如铜,使人看了很眼痒。在东山每家人的屋里,大凡都能看到靠着墙壁的一排扁担,有的是挑两百多斤的,有的是挑百十来斤的,有大有小,各不相同。

我小的时候,全村只有一爿小店,卖些针头线脑、茶盐酱醋、坛装老酒、煤油火柴、鲜鱼虾蟹及零星百货等,村里专门安排一个挑夫按小店要求配货,每天往来于溪口——东山,货重都在100多斤,货物的价格一般是每市斤比溪口贵一分钱。那时的邮差很辛苦,也是每天溪口——东岙来回跑,一个来回就是40里路,途经东山,雪窦寺,东姜,三十六湾等,我家比较受益,因为收到和寄出的信件比较多。

建国初期,考虑到村里周家人也是溪口人,所以在分田地过程中,东山人也分得了位于溪口、新建等地的山林和水田。每年的春播、秋收,主要劳力都要住在新建劳动,志明,多妹高中毕业回乡劳动,算是村里的知识分子了,队里给予照顾,安排他们为社员做饭。稻谷收割后要颗粒归仓,所有的粮食全靠农民一担担挑回东山,盛满箩筐的稻谷,每一担都有二百多斤重,大家从平路里挑到山高头,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。

在挑担的队伍里,有男有女,有老有壮,有强有弱,不一而同。所以,队伍组织工作很有讲究,譬如挑担的领头的人,既不能选劳力太强健的人,也不能选力道过小的人。让太强健的人领头,他自身劳力好,挑起担子来不仅健步如飞,而且走的路也长,后面的人就会跟不住而叫苦连天。此刻,往往会有人大喊:

哎呦!前头的人啊,好歇嘞,后头挑煞嘞!快点歇歇嘞,后头人挑煞嘞!

而选择力道过小的人领头,因为他自身体力不够强,总会走不长的距离就柱落休息。这时,后面的人也会喊:各咋弄咚啦!还没走几步就柱落了!如此走法,啥辰光可以到家?这样,有些人就会抢上前。为避免“三娘六主意”,合适的领头人很关键。

每当大家歇脚时,担子的一头搁在地上,一头由垛柱撑起,人的肩膀离开扁担,可以直起腰板,于是摘下草帽当蒲扇,呼啦呼啦地拼命扇几下,头脑活络的人这时会笑嘻嘻的说些俏皮话,开上几句玩笑,逗大家哈哈大笑,疲劳跟随着也就烟消云散了。

负重爬山,每人手里的垛柱根本歇伐来,它是与扁担配套的挑担工具,在北方很难看到。三百多年来,东山人用扁担、垛柱、绳索这三件套搬运过多少东西,这已经无法计数。

图:东山人家的灶房

垛柱也是用竹棒制作,考究的垛柱要选一根上下粗细相仿,长短与使用者肩膀同高的一段雷竹杆,直径三公分左右的,要将有竹节疤的一头削制成燕尾状,支撑扁担时可以防滑。再在竹节筒的部位挖出10公分长的槽,起到勾住扁担的作用。手中有一根垛柱,起码能解决三个问题:一是利用杠杆的原理,在走平路时,可以把担子的重量合理分配在两个肩膀上;二是走累了用垛柱替换肩膀,支撑着扁担,人在再次挑担时可以不必下蹲太低,缓解了立起时腿部承受的压力;三是上坡时还能做为拐杖,为腿部增加力量。垛柱的使用也需要熟能生巧,我在劳动过程中,经历了好久的实践才娴熟起来。

无论是挑担上山,或者走平路,每个人都会展示出优美的走姿。譬如上山,挑夫的脚步就踩踏的特别稳实,一步是一步,一步接一步,一步高一步,担子上的箩筐以扁担头为圆心,吊挂在绳索上有节奏地摆动,绳索与扁担头摩擦发出吱吱响声,箩筐晃动所产生的惯性把人“拉拽”着一步步登上阶台。来到平路上,挑夫的走姿会发生变化,他们仿佛走进了舞池,耳边响起了《西班牙斗牛曲》似的,迅速走起了“快四”的碎步,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了。扁担头也自然上上下下跳动,吱嘎吱嘎、吱嘎吱嘎地附和前行的步伐,这一幅美丽的移动画面,我终身都难以忘怀!

在三、四十年之前,茶叶、红薯、玉米、稻谷是东山主要的农作物。茶园坑、长坑山、横路下都大面积的有许多茶树,每年清明前后是茶树开始萌发芽头,小叶子一天一变样,用不了几天就老了。这时候学校要组织学生采茶,增加茶叶的采摘量,我们都会感到很有趣。我家的屋下就是茶厂,茶厂的周围柴爿架子高高垒起,有好多好多。那时候茶叶的炒制完全由手工完成,炒茶师傅们赤着大膊,肩上披一条网线已经稀疏,颜色也都发黑的白毛巾,他们面对倾斜的铁锅前,双手不停地翻动锅中的茶叶,嘴里呼呼地吹气,周围的空气里都是浓浓的茶香。东山的茶叶品质优良,泡茶汁清亮,味醇厚,早在100多年前,就在五岙山头有了不小的名气。早年我也经常带到西北和朋友们分享,大家都视为珍宝。可惜那个年代的粗放式生产理念,谁也不晓得产品还有品牌,包装都采用茶箱或滚袋子,一件就是好几十斤,好的东西没有及时得到市场的认可。

有一年伏天,骄阳似火,我与外婆到溪口买米返回到山路,我发现不远处有纸团随风晃动,便放下担子跑过去捡了起来,原来是彩色玻璃糖果纸包裹的糖块。我拿在手里说道:外婆,是块糖。

外婆望着我说:好,拿来我看!

我递到外婆手中。

她说:还真喔!柯柯今天运道嘎好啦。我咬开来,一半噶人。

我眼瞅着外婆说:好!

“好”字还没落音,只听见外婆“哎呦”一声:咋有嘎坏子孙,石头包成糖,大牙差眼蹩落!

我在外婆身边无拘无束,时常顽皮。有一次我与外婆去新建看望舅婆(外婆的弟媳妇),她特意备好一篮馒头礼品,路上由我挑着。外婆是小脚,下山走得慢,我则一路狂奔,两只篮子像灯笼让狂风吹动一般。快到新凉亭时,我刹不住脚步,几只馒头顺势从篮子里飞出,依山势跳跃乱滚,吓得我急忙放下担子去捡,不曾想地不平篮子整个倒掉,馒头逃命一样东奔西跑。我慌了神似的从草丛里、石缝中、水沟旁、石板上一个个捡起放入蓝中,馒头的样子已极为难看,这下可要被外婆说煞嘞!

脑子里正想着,耳边已传来外婆的脚步声。我情急之下,大声哭将起来。

外婆走近忙问:莫哭!莫哭!这是咋啦?这是咋啦?

我哽咽地说:外——婆,我不小心拐跤了,馒头也都倒翻了。之后,又哇、哇、哇大哭几声,依然挤不出眼泪。

外婆并没有注意,连忙撩起我的衣衫,摸摸脊背,看着脚骨说:有没有跌伤啊。

我说:没有,就是馒头倒翻,全部弄脏了。

外婆连忙说:没跌伤就好,馒头——,嘎伐要紧的。

改革促变化

读完初一年级,母亲给我办理好转学手续,即将回兰州的前几天,外婆常常眼睛盯着我:“柯柯这下侬要走了,外婆可要冷静煞啦,”嘴里总是念叨这几句,流露出极为不舍的情感。我看出来外婆心中的难熬,于是说:“外婆,等我读书出来以后,将来工作了赚到钞票首先寄给你!”

外婆听了哈哈大笑:“侬冒得我闹热了,我能活到那辰光啊!”

接着又讲:“老话讲过了,喜欢孙,不如喜欢灶头蒸,喜欢外孙,不如喜欢树桩。”说罢,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
……

自那时离开东山,我高中毕业后去藏区插队当知青,以后又分别在部队及党政机关工作了几十年,来东山的日子屈指可数了。当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,记得给外婆寄了五元钱。

我离开东山那年,雪窦寺已经被拆为平地而全部种上了水稻,妙高台也毁掉了,我们砍柴时只能在原址上依稀看清楚斑驳的水泥地面。只有应梦名山的亭子孤零零的立在路边,供来往路人歇脚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我陪兰州的几位客人来到雪窦寺,妙高台,千丈岩,那时国家已经拨款实施恢复工程,也有游人慕名而来。和我年纪相仿的不少东山人正在学习做旅游生意。他们见到我相当热情,免费把我们领入景点。

随着溪口丰镐房,玉泰盐铺,蒋母墓道,文昌阁,小洋房,武岭十景等旅游景区的开发,游人越来越多,东山人围绕旅游业的吃住行,游购娱等要素,干的风生水起,多数人都品味到了有钞票的甜头,日子得到了改善,东山村的青年农民不少都习惯于开小车去田爿,去竹山,他们已转变为新时代的农民。

给东山带来根本性变化的是村里通了公路,想致富先修路,改革开放以后,东山人自己组织劳力,先修出一条机耕路与茶园坑的盘山公路联通,村里买了两台手扶拖拉机,我的同学奕表是第一代拖拉机手。随着村村通道路逐年加宽和延长,行驶的车辆也由小到大,由少增多,从此,东山人延续了数百年依靠肩挑、人扛、爬山路运送生产资料、生活用品的原始习惯得到根除性改变,我在那条联系溪口,维系生存的山路上已经看不到挑担的人群,遇见的都是登山观日出的时尚青年。

在距东山七、八里路的高山上,有一个叫三十六湾的小村庄,改革开放以后开始种植和经营五针松,并获得极好的收益,也给五岙山头的农村起到表率作用。之后的几十年,我国注重第三产业的发展,城镇化建设步伐加快,居民住宅条件不断升级改善,由此对城市绿化,小区绿化要求提高了,人们的生态理念日益浓重,东山人抓住这个机遇,家家种植起花木,树木品种包括樱花、红枫、羽毛枫、金桂、茶树、香樟等不一而同,产品远销华中和华南地区,小山村摇身一变而成了花木村。如今的东山人,已基本上都在溪口、或者奉化,以至于宁波、上海置下了房产。农民们平时住在山下,隔三差五地开车上山,经营一下自家的田地和花木。

2016年的夏季,通过志国的联络和联系,我们一部分同学相约在溪口见面。对于我来讲,大多数同学都是45年从未谋面,相见不相识已不足奇怪。后来定居在苏州张家港的同学信校热情邀请大家,使更多的同学们聚在苏州、南通。今年同学们又一次聚集到东北三省旅游,大家游玩的兴致特别高,边饮酒边回忆,岁月匆匆走过,时间记录下每位同学的过往,展现的却是生活质量的变化……

志明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从事过一段炊事员和会计工作,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晚期,公社大队推荐上了大学,之后一直在教育系统从事教育和教务管理工作,他勤奋努力,严谨认真,和蔼礼貌,朴实诚信。他言语不多,却流露出智慧和幽默,他在邻里乡间留下了很好的口碑,如今桃李满天下,有为的学生或从事公务员工作,或教书育人,或当企业老板,不一而同,遍布各地,事业都有成就。志明退休之后,还在兼职做财务管理工作,发挥余热,休闲下来,聚几个友人,点一桌小菜,喝几瓶啤酒,谈天说地,悠哉乐哉!

信校初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农业劳动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拎着家传的一把破旧的铜火冲,基本没有什么行囊,孜身一人到上海投亲靠友,之后又到张家港打工,苦活累活样样能干,他性格朴实和善,待人真诚友好。虽两手空空却被张家港女孩看中,结婚后两夫妻相濡以沫,互敬互爱,先后在张家港城区购置下平房、楼房若干。如今儿子成家,三代同堂,他时常叮嘱晚辈们勿忘家乡,逢年过节总要回来看望亲人。信校闲时独爱麻将,上了牌桌无顾其它,性趣专一!

瑞女初中毕业后当上了妇女队长,不久公社给东山分配了一名学医的工农兵大学生指标,大队推荐瑞女去读书,学成后当了妇产科医生。瑞女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东姜籍的兰空部队的现役军官,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随军到甘肃省白银市继续从事医务工作两年多,亲身感受到大西北与江南水乡的生活差别。丈夫转业后,瑞女又回到奉化一所医院做妇产科大夫,几十年来,她以一颗善良之心尽到了白衣天使的责任,接生的孩子无以计数,自己也成为当地很有名气的专家,退休后医院依旧返聘她,每天早出晚归,其乐融融!

多妹是当年初中毕业后,被选送到武陵中学读高中的三个人之一。高中毕业后,她接替了瑞女妇女队长的岗位,白天田间劳动,晚上组织学习,工作刻苦耐劳。经亲戚介绍,多妹嫁至距东山村十余里路的沙提村樊家,她延续了老辈人的传统习惯,相夫教子,夫唱妇随。田间地头,屋里屋外的活计样样能干,成为上得厅堂,下得厨房的女性。在溪口城市建设步伐加快时期,多妹夫妻俩开办了一家建筑材料生产厂,他们注重产品质量,讲究服务态度,经营方式灵活,逐步建立起稳定的客户群,回头客日益增多,厂子在方圆一带小有名气。两夫妻生活有敬有爱,举案齐眉,日子过的红红火火,儿孙争气!

图:横涧水坑

志国初中毕业后从事农业劳动,到十八岁那年应征入伍,当上了一名工程兵。在部队期间还远赴老挝,支援邻国的基础设施建设。复员回到东山后继续务农,并作了横涧水坑人家的女婿,娶的妻子秀丽贤惠。志国从部队回来,有过大熔炉的历练,便连任过数届村委会主任。如今自己经营一台运输车,国家对复转军人还有补贴,东山还有不少花木林地,他从几个方面都有经济收入,吃穿不用发愁,闲时逗逗孙子,无忧无虑!

庆浩与志明,多妹一样,在武岭学校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,仅仅三、两年,所有农活全部会做。有一年他正在溪口的水稻田里做生活,突然接到公社的通知,要抽调到东岙的学校当老师,他两腿是泥站在田埂上,手拿通知,满心激动,连夜赶到东岙学校里报到,由于教学认真,一步步又抽调到江口中学,奉化中学,直至从事教务管理。庆浩退休后定居上海,与孙子一起尽享天伦之乐,一有机会就天南海北的出去旅游,尽情享受生活,乐观豁达!

安锵的爸爸妈妈是溪口林果场职工,中学毕业后一直在林果场工作,他为人老实,平时讲话很少,更多的工作时间用在了对森林的管护,防止森林火灾的方面。我有时和安锵开玩笑:你每天走在茂密的林间小道,真是心旷神怡,不仅走路锻炼,呼吸新鲜空气,还能赚到钞票。我们偶然走一下还要买门票,差距太大了。安锵每餐喜欢喝点酒,行动不紧不慢,生活心满意足,作息规律!

岳军的父亲本姓王,是从外地来到东山的下周家做了上门女婿,结婚时约定第一个男孩必须与母同姓,于是岳军就随了周姓。因为兄弟姊妹五、六个,岳军少年时代的生活是艰苦的,为衣食也要担忧,因此他早早辍学,跟着他父亲做徒弟,学习拗椅子技术,手艺学出后,便一年四季走乡串村,吃得百家饭,喝得百家酒,活干到那家,就在那家宿夜,收入远超过在大队务农的工分。成为堂堂的后生家以后,一次介绍人拿来八张照片让岳军选择对象,他反复认真地端详后,相中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,很快就订婚、结婚。婚后岳军对妻子百依百顺,劳动更加勤奋,他们承包几年茶园,完成了资金积累,在溪口买上了落地式房屋。如今岳军在武岭门外登黄包车拉游客,由于他古往今来故事讲解的好,待人诚心诚意,在黄包车队伍里,他生意做的名列前茅,凡事依心依想,知足常乐!

奕表读书时很腼腆,如今性格依旧内向,人实实在在,没有花头。他是东山村最早的拖拉机手之一,从手扶拖拉机开始,又变更为四轮拖拉机,后来再升级到汽车,东山的这条盘山公路已经跑了数不清的回数。奕表很孝顺,他既花钱又出力,长年服伺照顾患糖尿病的母亲,使其母能安享晚年,寿至八十九岁高龄。言传身教的力量远胜过说教,奕表的两个女儿都已成家,女儿女婿也都事业有成,非常孝敬,她们每年制定计划带父亲外出旅游,今年初夏游了港澳地区。女儿女婿还出巨资把奕表在东山的旧屋翻建一新,如今孙辈绕膝的生活,天伦之乐!

还有建儿、代梦、岳娣、海表、志道、永年都是我同班同学,他(她)们有的当老师,有的做生意,有的当工人,如今退休在家,为孙子辈服务。人人在溪口,或是奉化,或是宁波有房也有车,一句话,大家的小日子都已今非昔比……

东山再起

记得早在十多年以前,杭州,或者上海的客人来到东山,面对东山的自然生态,以及夏日避暑的优势,曾经探讨过开发建设民宿的议题,这也是现实的问题。如今的东山村与全国许多农村类似,存在“空心化”现象。我读到这样一组数据:与1977年改革开放之前比较,我国城镇化率已从17.5%大幅度上升到2018年的59.58%,城镇常住人口从1990年的3.02亿人,增长至2018年的8.31亿人。

如今的东山人,基本上家家都在溪口有房,过去的学校早已取消,现在常年居住的都是60岁以上年纪的人,总数不足百人。人口少了,很多资源依然存在着,像乡村文化,民风民俗,传统礼仪这些宝贵的非物质文化要素还在延续,对年轻人讲非常新鲜;东山的生存之山路已经成为健身之路,不乏登山观日的游客;东山周边旅游景点众多,自身具有与旅游相关的吃住行,游购娱很多元素;东山的茶叶炒制技术,东山漫山遍野的孟莱、苦笋、狼基拳头、马兰草,荠菜等绿色野菜都非常诱人……

图:新农村之居

今天农村创新发展的道路,是新时代、新农村、新发展的新命题,机遇和挑战共存,相信人杰地灵的东山村民在已经富裕的道路上越走越红火。

图:作者手捧东山特产——大毛笋(摄于东山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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