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红与黑”联展｜袁波，流浪于我的视野之外（冯鹤菁）

发布时间:2025-02-26 人气: 作者:编辑

袁波，流浪于我的视野之外

文/冯鹤菁

一

那天，陶鼎回乡省亲，碰巧袁波也回来了。天南地北的朋友过了半辈子又遇到一起，真不容易。我说，晚上凑一桌吧，荟萃八方之气。

于是，在保定城南的酒馆里，这帮人聚在一起，开始讲故事，用现在时髦的语言叫做“追忆似水年华”。

本文作者鹤菁与袁波、陶鼎、心晴（左至右）

二

当年，陶鼎和我都住在河北农业大学家属院里。农大南面紧挨着的是保定有名的蔬菜产区——金庄，袁波是金庄菜农子弟的小头领。

农大东门有个果园，是园艺系的实验基地。秋天，正是各类水果成熟的季节，袁波率领着他的队伍从农大南墙打洞，到果园里摘水果。农大的孩子发现了，立即组织起来堵上墙洞保卫家园，晚上他们就又掏，白天这边再堵……整个秋天，我们都在园子周边拉锯战，乐此不疲。几十年后，对战双方聚首言欢。袁波说，“要我说，你们就是书呆子，堵墙干嘛？你们应该借着洞口顺势出击，到我们金庄的菜园里拔萝卜呀！”说得我们醍醐灌顶。童年的酸甜苦辣，五味杂陈，让我们笑出了眼泪……

袁波是个苦孩子，从小没见过娘。他说到6岁时穿着破棉袄在村头晒太阳时，第一次见到娘亲的情景，娘淌着眼泪，抚摸他头上的疮疤……讲至此处，座中无不动容。我依稀记得袁波当年的模样，保定南郊种菜卖菜的他穿一件旧袄和开了胶的解放鞋，虽然显得困顿，灰头土脸，但掩不住眉宇之间的英飒之气。我当时就知道他在画画，而且在保定城中已小有名气。袁波17岁随画家刘志义先生学画，丰富的农耕生活基础，加上天资聪颖，笔耕不辍，他的画技日益精湛，很快崭露头角。二十几岁便在北京办展，在北京工艺美术大厦卖画了。

袁波的青年时代

三

当时袁波在北京风生水起，但到了日本之后，现实却给了他重重地一击。语言不通，又无亲友，袁波根本施展不开，卖不了画。无奈之下，袁波先上了一所语言学校，带去的钱也很快花完了，他找了份送报纸的工作勤工俭学。怎知他不识日文，地址不熟，报纸根本送不完。有段时间，他只能露宿街头。夜风乍起，他把报纸盖在身上御寒，“十层报纸也抵不上一个被单子啊！”袁波的笑谈，却让听者鼻酸。

老话说，天无绝人之路。正当袁波一筹莫展之时，他的一幅画在加拿大的国际艺术大展上获了大奖，获得了100万奖金！从天而降的喜事使他的生活有了转机。后来我问他，那幅如今被收藏在大洋彼岸的画内容是什么？他说，是寒鸦孤雁，“拣尽寒枝无可依，寂寞沙洲冷”。

第二年夏天，袁波回保定探亲了。那时，他的生活有了保障，在各民族艺术的瑰宝中吸取营养。他的作品在国际上屡屡获奖，年年都有新作赴美欧参展，获得了国际上的认可。多年游历，袁波整个人从艺术表现和个人形象气质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袁波回来探亲时刚入伏，他衣冠楚楚，西服革履，气宇轩昂。有人说笑他土豆开花，他不愠不恼。

画家袁波获奖（部分）

袁波画风的变化是在日本定居10年之后。这个时期，他开始画恬静的花朵，画各种鲜花间流淌的春意，蜜蜂的低鸣变得轻柔，秋英在枝头也不再伤感。虽然画得是写意花鸟，但日本画中的拘谨和刻板却没有影响到袁波，中西方文化的交融，让他的画风愈加洗练旷达，在他的艺术境界里看不到狭窄和文弱。

有一次，他对我说想到南方去走走，于是我和他一起去了乌镇。我俩在运河上缓缓泛舟，在老桥边喝老酒。我俩去了茅盾故居，沈雁冰先生动荡的一生让我们心生感怀。那时我俩还不认识陈丹青，不知道乌镇更有一个传奇的木心——那个奔走在大雪纷飞之中的人。但这次乌镇之行，确实又影响了他的画风。他画得更加淳朴，更为厚重和隐忍，让轻柔的甜美溶于深重的思索之中。

近几年，袁波经常回来，他的变化是显著的。在老村子里，他和乡亲们亲密无间，村里婚丧嫁娶他都去窜忙，逢年过节，他铺开摊子给乡亲们写春联、弄福字，乐在其中。有空闲了，他就约老朋友喝酒，用地道的清苑话讲笑话。好几次，他在酒后朗诵杜少陵的《赠卫八处士》：“人生不相见，动如参与商。今夕复何夕，共此灯烛光……”这首诗，我们从6岁读到了60岁，读出了不同的人生况味。